林娟發現婆婆最近總愛往她衣帽間鉆。那天透過半掩的房門，她看見年過六旬的婆婆正扶著梳妝台，顫巍巍地將腳往那雙紅色尖頭高跟鞋里塞，鮮亮的漆皮把布滿皺紋的腳背勒出深深的紅痕。

"媽您這是......"林娟的驚呼讓婆婆渾身一抖，老花鏡滑到鼻尖。老人慌亂中差點崴了腳，卻還強笑著解釋："就試試你們年輕人的新鮮玩意兒。"自此以后，全家都撞見過老太太偷穿兒媳的高跟鞋。丈夫張明笑得前仰后合："咱媽這是要當時尚老太太啊！"連剛上小學的孫女都拍著手喊"奶奶穿水晶鞋"。

但林娟注意到更多細節。婆婆總在夜深人靜時躡手躡腳溜進衣帽間，晨起時會把鞋子擦得锃亮放回原位。有次她收拾房間，發現那雙米色粗跟鞋內側沾著斑斑血跡，鞋墊上還留著止痛膏藥的氣味。

"媽，咱們去醫院看看。"林娟蹲在正在擇菜的婆婆面前，老人躲閃的眼神和發紫的腳踝讓她心驚。診室里，醫生掀開老人褲腳時倒抽冷氣——腫脹的雙腳布滿水泡，腳趾關節扭曲變形，泛黃的病歷本上寫著"糖尿病足三期"。

原來三年前確診糖尿病時，婆婆的腳就開始發麻刺痛。藥膏把布鞋浸得發硬，買特制鞋要花兩千塊，老人舍不得，偶然發現兒媳的高跟鞋鞋跟能減輕腳掌壓力。那些被調侃的夜晚，她咬著毛巾把腳塞進窄小的鞋里，只為能繼續給全家人做早餐、接孫女放學。

診室外的長椅上，張明攥著檢查單泣不成聲。他們這才想起，老人已經三年沒穿過露腳背的涼鞋，總說"老寒腿怕冷"；每次家庭出游走到后半程，她總推說"要坐著看包"。那些被當作笑談的"老來俏"，竟是母親用尊嚴織就的鎧甲。

如今婆婆的鞋柜里擺著三雙定制軟底鞋，是兒子熬夜查資料訂制的，兒媳學會了足部按摩，孫女每天監督奶奶測血糖。某個春日的清晨，全家驚喜地發現，老人終于穿著舒適的平底鞋，穩穩當當地在晨光里跳起了廣場舞。原來真正的孝順，是看見笑容背后咬緊的牙關，是聽懂那些說不出口的隱痛。